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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有記憶開始,我的家庭,就是擺攤維生的小販,從以前古早味的傳統爆米香,到後來的青菜蘿蔔、四季水果,我的家庭,一直都是在路邊擺攤維生的小販,嚴格說起來,就是政府大力取締,妨礙市容的流動攤販,簡稱路邊攤。
年少的時候,桀驁不馴,花父母的血汗錢如流水,絲毫不懂得感恩與體念,認為父母的付出是應該的,面對父母的責難,每每用言語頂撞,不知傷得父母多深。
每回爭吵,父母總是耳提面命,他們每天蹲在街路邊,風吹日曬雨淋,五元十元的辛苦錢,慢慢地拼拼湊湊,為的就是讓我們長成,雖然我們家境只是普通,就連後來得以棲身的一棟房子,也是這麼辛辛苦苦地累積起來的,當時,雖然也常常跟著父母擺攤做生意,不過,畢竟孩子的世界,想不到那麼多大人的煩惱,總覺得擺攤做生意很自在,反正努力做,就會有收入,可是根本不知道,這些收入,要與多少外在環境抗衡,一是天氣,二是澳客,三是法令。
天氣熱的時候,別人躲在冷氣房裡吹冷氣喝冰水,我們是躲在大傘下或是樹蔭下,喝著因為天氣熱而自動加溫的溫水,即使有電扇,吹的還是熱風,下雨天,眾人是急急忙忙回到家裡,端著熱茶,享受下雨天的迷濛街景,而我們,是躲在滴滴答答的傘下,濕漉漉的,是身上的衣服與腳上的鞋子,流不出的,是眼裡的淚水。
還記得,小學二年級的一個晚上,爸爸開車載媽媽到我們固定擺攤的地方,擺起攤子做生意,爸爸就騎著摩托車出外辦理一些事情,留著媽媽一個人獨自照顧著我們的生意。那是個涼爽的夏夜,家裡的三個小孩都在家唸書寫作業,不知道怎麼著,突然下起雨了,那時候,幾個小孩子,想起來媽媽車上,好像沒有準備營業用的大雨傘,我們幾個小蘿蔔頭,一起扛著一支營業用的大傘,走了大概五分鐘的路,去給來不及躲雨的媽媽,當我們趕到的時候,媽媽正在努力地照顧車上的水果,那天車上,滿滿的一車芒果,媽媽全身都已經淋濕了,但是仍舊拼命地用車上僅存的一些舊報紙,蓋住車上的芒果……

再來是澳客,所謂澳客,就是挑三撿四又喜歡殺價的客人,挑三撿四其實只是殺價的一種手段與技倆。殺價對台灣人來說,其實無可厚非,人性總是希望自己可以買到物超所值的商品,但是有些客人根本不顧這些小本生意的人,總是認為無奸不商,卻忽略掉商人為的也是利潤,這麼辛苦所賺取的其實也只是合理的利潤,總是認為路邊攤所獲取的都是暴利,通常遇到這種客人,我們也只能好言解釋,澳客天天都有,只不過個案嚴重程度不一樣,有機會還可以出一本書,叫做「澳客嘴臉看分明」,我們在乎的,有些時候,不是那零頭幾元,很多時候,是這些人認為有一點錢,就把他人的尊嚴踐踏在腳底下。

小學五年級的一個周日,我照常跟著爸爸外出工作,那天來了一個客人,正好是人民的保母,那天他買了二包傳統的爆米香,總價錢不記得了,不過,我記得他跟我開口殺價,我告訴他:「不行啦,我們沒有多少利潤。」說真的,這種產品賺取的不過是工錢,那位仁兄轉向跟爸爸討價還價,爸爸原本堅持著立場,不願意讓對方殺價,但是,對方說了一句話,讓爸爸無言以對,直接讓步,我記得,他說的是:「如果不願意,那我就開下去了喔!」
不可否認的,路邊攤販於法令不容,不過就像爸爸常說的一句話:「如果我有錢,我也不想這麼每天風吹日曬雨淋躲警察,我也想開行坐店,至少輕鬆一點。」或許有很多人認為,攤販本來就於法不容,不過說真的,如果可以負擔得起一家商號,安安穩穩地做生意,真的沒有人願意這麼做。路邊攤小販月入數十萬的報導時有所聞,可是說實在的,那真的都只是少數,多數的小販都是在與生活掙扎,說的更貼切一點,是為了生存,這箇中辛苦,不是每個人都能體會的。

現在的我,年紀漸長,看過的事情多了,也懂得體諒父母的辛勞,一個人在外地工作,偶爾回家探望父母,總是有點內咎,還沒有辦法幫父母完成開行坐店的心願,不過,父母疼愛子女真的是天性,不管從前犯過多少錯誤,不過頂撞多惡劣,父母總是無怨無悔地包容,有時候回家,爸爸還會開玩笑:「怎麼都沒拿錢回來?我缺錢哪!」我總是笑一笑,繼續幫忙著父母的生意,跟他討論一些工作上的趣事,以及父母現在工作上的一些想法,父母年紀大了,總是不忍心看他們二老慌慌張張,我能做的就是運用我所學會的技能,協助他們,早日完成這個夢想以及心願。

回到杜鵑花城,不免會在路上看見一些和父母一樣的攤販,夫妻倆開著貨車,一樣帶著小孩,窩在街角,就著冬天的寒風以及夏日的炎熱,為了生存掙扎,我總會走過去,掏出錢包,不僅僅是購買我所需要的產品,也彷彿看到童年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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